科尔杜村平静的一天
捏造一点奥萝尔&卢米安姐弟的日常
存在卢→奥
卢米安·李悄无声息地打开家门，进来后轻轻合上，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。
屋里一派安静，没有任何人声。
他舒了口气，走上二楼，在盥洗室洗了个澡。刚打开盥洗室房门，满屋的蒸汽倾泻而出，他听到一楼奥萝尔的声音：“卢米安？怎么今天回家这么早？”
卢米安不由得露出微笑，只说：“我回来做饭呀。奥萝尔，呃，姐姐你不是去邮局寄稿子了吗？我想着你今天回来会不会晚些，到了家又会不会饿，所以就先回来了。”
他边用毛巾擦头发，边走下楼梯。奥萝尔一身蓝色长裙，金发上压着顶宽檐遮阳帽，明艳的五官略显疲惫。
“我弟弟有这么贴心？”她嘀咕说，“和你的小伙伴玩够了？明明今天没轮到你做晚餐啊……”
他接过她手里的帽子，顺手挂在衣架上。奥萝尔看见他被水汽洇湿的衬衣衣领，片刻间恍然大悟：“你是不是又去酒馆喝酒了！”
卢米安立即低下头，湿漉漉的黑发上压着条白毛巾，一副老实模样。“雷蒙德帮行政官跑腿赚了点小钱，说要请我们大家喝酒。”他耷拉着眉毛，叹口气，“怪我抵抗不住诱惑。不过我只喝了一杯‘绿仙女’，真的就一杯。”
奥萝尔才不去理他，她径直从卢米安旁边走过，不看他故作可怜的模样。奥萝尔走进自己房间，掩上棕木门换衣服，声音遥遥传来：“你倒机灵，还知道先回来洗澡把酒味弄掉。结果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回来了？”
“厉害，猜的全中，不愧是大作家和大巫师！”
“少拿漂亮话哄我。未成年人不许饮酒，这可是很严肃的！”
卢米安不吭声了，他知道姐姐有很多奇怪的规矩。奥萝尔换了身居家裙装，金发扎成马尾，见他还站在楼梯口，她走下来捏了捏他的脸。
“我的酒鬼弟弟啊，”她说，“等你成年了，我就不管你喝酒了。嗯，不过还是要适度。”
但我已经比你高了。卢米安心想着，低下头方便她动作。没多久她就松开手，语调轻快地揭过此事：“记住就好。卢米安你去书房看书，今天还是姐姐我下厨，瞧我给你露一手。”她哼着歌走向厨房，显然交完稿后心情很好。
夕阳余晖透过窗户洒进书房，卢米安坐在安乐椅上，随手翻开一本深红封皮的小说。这本《永恒的爱》讲述了一对情侣生离死别的故事，是奥萝尔最早期的作品。
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，卢米安用手指摩挲书页，感受纸张的纹理。爱情……他心里嗤笑一声，只有雷蒙德那种家伙才会天天挂在嘴边念叨。他那朋友想抓住一切机会讨好村里的漂亮少女阿娃，连赚钱了请所有人喝酒这种理由都想得出来。
往椅背上一躺，他舒适得直打哈欠。卢米安继续朝后看去，书中主角金斯莉和夏尔因误会而争吵。制造误会，很常用的手段，他飞快翻过一页。几章之后二人和好如初，抱在一起互诉衷肠，对白极其煽情，他看得津津有味。
制造一点小误会，酒馆里卢米安正是如此做的。雷蒙德邀请了平日玩得比较好的几个，说要请大家喝酒，但卢米安看到他一双褐色眼睛分明只盯着阿娃，脸上带着酡红。
傻瓜，阿娃眉毛高着呢！他有些可怜这笨小子了。这边年轻人笑嘻嘻地喧闹，卢米安扫了眼酒馆，看到一位衣着与乡下格格不入的年轻人，那是行政官城里的亲戚，正前来拜访他。
他是被奥萝尔推醒的，天色已暗，绯红的月光如轻纱落在地板上，卢米安不知自己眯了多久。
姐姐盯着他膝盖上瘫着的书，不禁捂脸呻吟了一声：“卢米安，你怎么又在看这本啊？”
“这本难道不好吗？”
“不是好不好的问题……这本太早了，写得青涩又很煽情，有种被看黑历史的感觉……”
什么叫黑色的历史？卢米安记下了这个词组。他笑道：“我倒觉得非常真挚和新奇，雷蒙德他们还常叫我念给他们听呢。”
奥萝尔越听越不好意思，使劲拉起他，卢米安眼疾手快地接住从腿上掉下的书，把它放在书桌上。
“好了别说啦，晚餐好了！”
时至今日，卢米安依然记得那天晚上姐姐脸上的喜悦和惆怅。
煤油灯的光芒驱走黑暗，奥萝尔所准备的是他从未见过的菜样，食材常见，烹饪手法却很稀罕，她甚至不知从哪个抽屉里抽出四支细细长长的小木棍，分了他一半。卢米安看到姐姐用两支木棍夹起一块肉，才明白这大概是某种餐具。
“味道居然还不错嘛……”之后她说，声音轻轻的，双眸深处情绪翻涌。卢米安笨拙的动作很快又把她逗笑了。
她仔细给他演示了几遍餐具的用法，看着他艰难地连夹带戳，差点掉了块肉在桌子上，被他眼捷手快地用手接住。她接着又是一阵大笑：“卢米安，我还以为你学什么都很快呢。”
卢米安一边尝试，一边窥探奥萝尔的表情。见姐姐笑容里已无阴霾，他才道：“奥萝尔，我能用叉——”
“想都别想，我弟弟怎么能不会用筷子呢！”
他终于夹着菜准确无误地送进嘴里，“唔……好吃。如果你能经常做这些，使用这个，呃，‘筷子’的机会多了，我自然就熟练了。”
“想得美，等下是不是还要来一杯佐餐美酒啊？”
卢米安谨慎地捏捏筷子：“那倒不必，今天的份已经喝完了。”
他转而说起今天酒馆的事，讲到自己故意选了一个离外乡人近的位置，又大声询问雷蒙德到底帮了行政官什么忙，听到自己亲戚的名字，那位年轻人果然好奇地望来。酒馆不大，他先前就看了他们这伙人好几眼，此刻干脆转过头，被卢米安一招呼就和他们聊起天。阿娃见他风度翩翩，又出身不错，简直是一双眼睛全栓在他身上，不停询问他城里的新鲜事物。雷蒙德根本插不上嘴，脸憋得通红，到后来只听得见女孩和外乡人快活的谈笑。为了给阿娃留下慷慨的好印象，他甚至甘愿请了“情敌”一杯酒。
“你又在折腾别人了！”奥萝尔哭笑不得地评价，“卢米安啊卢米安，你是要做科尔杜村的恶作剧大王呀。”
他用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剩菜，语气平淡：“我觉得我是在帮雷蒙德，也是在帮阿娃避免麻烦。与其之后陷得更深，不如现在就让他看清自己根本没希望，当断则断比较好。”
当然，阿娃不一定对外乡人真有意思，也不一定真不知道雷蒙德的用意——女孩子在这方面总是要敏感些的。也许她是故意做出这样的表现，好让追求者知难而退，就像奥萝尔小说里的情节那样……
“原来我们的小卢米安还是个情圣。”她笑吟吟地道，又问：“什么希望？”
“和阿娃在一起的希望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阿娃不想一直留在这里，她对雷蒙德也没那种方面的情感。”
“你是这么想的吗？”奥萝尔追问，“你认为没希望在一起的人就不该做出尝试？”
卢米安陡然愣住了。昏暗的灯光下，天空所有颜色好像都汇聚到面前那人双眸里，湛蓝温柔，里面映着小小的他。他飞快低下头，盘子里的酱汁此刻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。
“不是的……”他嘟囔。
奥萝尔还在感慨：“啊啊，少年的渴慕，隐秘的爱恋……以我的经验来说，即使是无疾而终，这样的感情也最单纯美好了。”
说得好像你谈过男朋友一样。卢米安腹诽，他想起书里金斯莉和夏尔，好吧，他们的感情以一方的逝去告终，算不上好结尾，但这不影响卢米安多次看得胸口酸涩，认为妙极了。
按照先前定下的规矩，奥萝尔催促他去洗碗，她伸了个懒腰，嘴里念叨着今晚的教学计划。卢米安突然站起来，收拾得飞快，最后留下一句含混的话语：“我以后才不管他们了。”
奥萝尔望着他匆忙逃走的背影，忍俊不禁。
晚上完成奥萝尔布置的作业和卷子后，卢米安坐在靠窗的书桌前，借用姐姐的台灯继续阅读那本书。
金斯莉死了。过去再浓烈的爱恨也化作泡影，弥留之际她只抓住爱人的手，微笑着告别了他：“笨蛋，好好活下去。”奥萝尔第一部小说就此结束。
他很喜欢这本《永恒的爱》。即使评论家们多认为它桥段生硬、过于煽情，甚至算不上文学作品，但流浪儿出身的卢米安根本不在乎这些。前段日子念给朋友听时，有人边听边搓胳膊：噫呀，现实哪有人这么说话……但是真的好感人啊，卢米安，你姐姐可真厉害……这是来自女孩们的评价。
他无声地笑了一下，将书合拢，平放在木桌上。嫌这本书过于煽情的人，现实里表现得像个毛头小子；为书中爱情折服的人，感情上却理智到冷酷的地步。
雷蒙德本来就不聪明，一旦碰上恋慕对象，更变成一个十足的傻瓜了。卢米安笑容里多了些幸灾乐祸的意味，然而下一刻，奥萝尔的问题在脑海回荡：你认为没希望在一起的人就不该做出尝试？
窗外风声呼啸。卢米安拉开蓝色窗帘，朝外面望去，远处村子笼罩在深沉夜色中。漆黑山林如海浪般起伏，发出沙沙的叹息声，此刻星光温柔。
他凝视了会儿外面景象，神情略有些恍惚，仿佛啜饮了苦艾酒。他摇摇头，将心绪从书本和回忆中抽离出来，然后伸手推开窗户。冷风灌进卧室，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。森林的味道十分清新，与此同时，某种若有若无的清甜香气也钻进鼻腔。
卢米安探出头，试探地喊道：“奥萝尔？”
“叫姐姐。”屋顶那边很快传来带点无奈的回音。
他于是从善如流地唤了声，又关切道：“已经很晚了，外面冷，快下来休息吧。”卢米安朝外探出半截身子，弥漫的夜色下，只瞧清屋顶一点橘红。
星星到底有什么好看的？他不知第多少次暗自思忖。
“我再待一小会儿，你先睡。”
“那好吧。”卢米安叹口气，之后抬高嗓音提醒：“记得别看太久！”
不消爬上屋顶，也能想象到奥萝尔抱膝仰头的模样：眼眸浅蓝，长而厚的金发披散，裙摆随风飘扬。大概不久之后，她会在星光照耀下，乘着银色的粉尘飞进卧室，轻盈神秘，宛如故事里的巫师。
那是她从不愿他接触的超凡力量。
在他合上窗户前，一句轻柔得差点飘散在夜风里的话语响起：“晚安。”
“嗯，晚安。”卢米安说。
玻璃映出他的脸庞，他发现自己嘴角又在不自觉上翘。看来我才是那个笨蛋……卢米安摸了下嘴唇，自嘲地想。他关掉台灯，在黑暗中静静站了会儿。
灰琥珀香水的气息好久才消失殆尽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