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圣节!万圣节!

520要甜甜捏~


少年大岳丸病得不轻不重,铃鹿御前决定推掉一切事情陪他。

她一进来便看见大岳丸窝在厚被窝里,露出的脸颊通红。一方面他强打精神,试图坐起来跟她讲话,一方面他又烧得有点迷糊,所以起身的动作略为迟缓。

于是铃鹿御前摁着肩膀把人塞回被子,顺便探了下他额头。她为那温度心惊了一下。

大岳丸说了什么不甘心的话,声音不同往日,显得有气无力的。

铃鹿御前语气难得严厉起来:“别动,休息就好好休息。”

“又不是什么大事。”他嘀咕,“明明没做什么,怎么就病了呢……”

这话令她又气又好笑,铃鹿御前学着记忆里的场面,把他的被子掖得紧紧的,接着取来沾水的帕子放在他额头上。大岳丸被裹得动弹不得,被迫接受她不大熟练的照顾。

他声音里仍透露着难以置信:“风寒…海鸣老师居然说我染了风寒……”比起这个,他更愿意相信自己是和人大战几百场后重伤,像这样因为一点寒症倒下,少年人的傲气有点受挫。

“我做人类时也生过病。”铃鹿御前回忆了一下说。她暂时不知道该干什么,干脆坐到床边,讲起了往事:“那时我刚驱走一只来岸上捣乱的妖怪,尽管没破什么皮,也淋了一身雨,当我回到父亲身边,听到侍卫们私语:叶子小姐莫非不是人吗?她就不会生病受伤吗?我正不知如何作答,突然听见身边侍女打了个喷嚏。于是第二天,叶子也病了。”

“你这是装病呢。”大岳丸用闷闷的声音说。

她哈哈笑两声。那个时候怀疑她并非常人的众人近乎松了口气,很快又为自己的揣测而惭愧起来,因而对她这场小病的关注也加倍了。

但人们的担忧不似作假,令她心中温暖。铃鹿御前说:“人淋了雨是很容易生病嘛。总之,接下来几天我都卧床不起,大家担心极了,父亲也来看望我,他握着我的手,不住叹气。他说叶子,你现在一定很难受,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,其实我儿时也有一次病得很厉害,似乎是挺不过去了,甚至有人劝我家里放弃我这个无缘的儿子,别把钱花在无用的寻医问诊上……”

大岳丸听着便皱起眉头。

“当时我还尚未理解与父亲之间的情谊,只是本能地为他的过往而悲痛。我迭声问后来呢?后来呢?我心想人真是脆弱,几乎忘了自己本该继续保持一副病怏怏、无力说话的模样。父亲微笑着安抚我。病自然是好啦,他亲口对我说。在他病得最为严重的那日,他的父亲也是这样坐在床边,紧紧握着他的手,就像现在一样,仿佛不忍病魔将爱子夺走。父亲的父亲沉默了很久后开口,他说孩子,你现在一定很难受,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,其实我以前也有一次病得很厉害,那时父亲在我身边……”

“停!”他终于有气无力地喊出声,“没完没了是吧……”

铃鹿御前还是坚持讲完了。

海鸣过来检查了一刻,认为大岳丸的病在朝好的方向发展。铃鹿御前很高兴地送走他,她因此认定自己的看护是很有效的,自然也没反应过来:海鸣之所以不开药,是因为只需放任大岳丸睡上一觉,他的病便能好个七八成。

送走海鸣后她只静静坐了一会,便忙个不停地替换大岳丸额顶湿帕,帕子在水盆里泡湿,冷却后就再盖回去,渗下来的水流到被子湿了一大片。之后她跑去取来仓库不知猎来多久的妖兽毛皮, 一层层仔细覆在他身上,大岳丸开始热得冒汗,她只好叫人全放回去。过了会儿她起身推开窗户想通通风,又突然想起伤寒病人是不能见风的,赶紧啪得一下关上了。

她终于再次坐到床边,紧挨着他发热的身体,大岳丸只哼了声,说:“你,根本就不会照顾人。”

他倒是不介意看铃鹿御前忙上忙下:一个纵横海洋的大妖在生活上笨拙地需要别人照料,会让大岳丸有种古怪的得意感。如今这种照料反过来落到他自己头上了,大岳丸只能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躺着,随着她折腾。

她略有点不好意思:“我之前看别人都是这么做的。”

“啧,人是人,妖是妖,我没那么孱弱。”

“可小孩子是一样需要照顾的。”

他咳了两声后回敬:“你到底觉得我多大?依我看,我这年纪照顾某些大妖怪倒是足够了。也有些海妖嘴上说得很好听,最后琐事全丢给了别人,自己不见人躲到山洞里造船。”

“这个嘛,可能是那海妖觉得术业有专攻吧。政务该交给可靠的人士来做,我猜她是那么觉得的。”

“原来领主不算可靠人士啊。”大岳丸兴致勃勃地说,连声音都有力了些,“你说说,万一以后新人只认识少主不认识领主,铃鹿山会不会闹出大笑话?”

铃鹿御前脸上露出一点讪笑,又帮他把被子掖了掖。“该不会有那种事情吧……对了,你不是总抱怨被我拉着到处跑嘛,所以这次换我来陪你,如何?”

他也微笑,刚发出点声音,嗓子被羽毛拨弄似的发起痒,又忍不住咳嗽起来,引得床榻震颤不已。一片黑影罩住了他,铃鹿御前探下身子,手匆忙从他胸前擦过,握着肩堪堪将他扶起,最后手停在背后拍了拍。

别靠我太近,小心被传染了。他想说,但铃鹿御前总有一千个理由不听他劝告,加上他实在咳得没力气,大岳丸只能靠在她胳膊上,任她安抚似的拍着。

我这副虚弱的模样真是难看。他又心想,铃鹿御前就没生过病。铃鹿御前紧紧搂着他,自从他长大懂了男女之分,他们就很少这样亲密了,倒不是她不愿,是大岳丸自己格外介意这一点。不对,他喃喃自语,她战斗时偶尔也会受伤,之前她背上那道不方便的长口子正是他给包扎的呀……想到这里,他感觉自己的脸再度烫起来,幸好现在没人去探他额头。

他任铃鹿御前把他塞回被子里,咳嗽后的嗓音又沙又哑,她怎么也不肯和他继续斗嘴了。

“你现在该闭上眼睡觉。”她坚持,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大岳丸到底最需要什么。

“那你呢,你做什么?”

“我说了要陪你嘛,自然不会离开的。”

“可我睡不着。”被这么一通折腾,再深重的睡意也烟消云散。“……铃鹿御前,给我唱首歌吧。”他顿了顿,而后故意哑着嗓子说,“不是说别人都这样做吗?”

果然她“呃呃”了半天,眼神飘忽不定,令他又忍不住笑起来,接着便是控制不住的咳嗽,头也传来阵阵疼痛。

大岳丸鲜少听见铃鹿御前唱歌,即使是在夜宴这样放松的场合,大家打着拍子放声歌唱,有船歌、山歌,乃至不成调的谰语,乱七八糟,讲究率性而为。大岳丸自己唱过几回,被人称赞很有中气,只有铃鹿御前推辞不就。“你们玩,我就不参加了。”她总这么说。

但是昏昏沉沉间,他真的听见了点什么。最开始只是破碎的旋律,轻得让人疑心是幻觉。大岳丸没有力气说话,铃鹿御前飞速瞥他一眼,而后闭上眼睛,哼唱声逐渐响亮了些。发烧令他头昏脑涨,他仍努力去辨清调子?从未听过,也不符合他所知晓的任何地区的风格……会来自她从未提到的故乡吗?他的心渐渐沉静下来,仿佛浸在深海之中。好伤感的歌……

平心而论,她唱得不算好,断断续续,偶尔尾调会变得很奇怪,好在她坚持到了结尾。铃鹿御前睁开眼睛,有点茫然地望向大岳丸。

“这……这是哪里的歌?”

她低低叹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
他到底是睡着了,也许是歌谣平静,令睡意油然生出;也许他累得早已支撑不住,方才发言只是唬过了铃鹿御前,乃至他自己的一个玩笑。

大岳丸做了个好荒诞的梦。他从未去过京都,梦里那座大城的样子却历历在目,城里人流如织,城墙砖石朱红,条条裂纹清晰可数。

站在他旁边的是海鸣,他的老师,面容为兜帽遮挡,再后面是一片黑压压的军队。他们都立在鬼船船头,整个军队沉静肃穆,像是参加某人的葬礼。

“这是最后一站了。”老师缓缓说。

大岳丸点了点头,很自然地领先他一步站位。往日他常追在长辈身后,此刻倒是有首领的风范。

他向海鸣打听京都城内的状况:那里和平富庶,民风淳朴,店铺并不流转钱币,而是以物易物,人与人之间也无甚分别,是所有漂泊者的家。

不不,这是另一个地方。他在心里很确切地想。他们在城外,明摆着一副渴望城内繁华的架势,大岳丸生不出半点想进去的想法。

身后人们的眼神像是无声的催促。为了拖延时间,他跑去和每一个人说话,那些人面目都隐藏在迷雾里,身形或熟悉或陌生,他认出桑、生、燕、蝎女……

他们齐声诵道:“人齐了,该出发了!”

没错人齐了,除此之外,还该有谁呢。他穿过一道道影子,有时他觉得自己已经走了很远很远,可回头一看,那座冰冷的城池依然坐落眼前,城墙直耸云霄。该出发了!耳边有道声音不停催促。他脚步越发快了,到最后他开始奔跑,人墙被撞得东倒西歪,如海水分开。

“人齐了,该出发了!”他们在后面喊。

不不。他边在心里很确切地想,边仓惶地四处张望。一张张呆板的脸庞飞快闪过,发出殷切的呼喊。该出发了!他心急如火,那把火甚至烧到他身上,令他燥热不已,干渴得好似一个在沙漠跋涉了许久的旅人。可还该有谁呢?

老师的提醒如惊雷乍响:“该出发了。”

大岳丸突然发现自己一句也没提过家乡。

再次醒来室内又暗又冷,他勉强能看清房间内的陈设,木桌和屏风全泡在黑暗中,远处刀架摆着八尺琼玉剑和小通连……除此之外,空空荡荡,连室外时常传来的快活笑声也消失殆尽。

什么时候了?他浑身是汗,喉咙干哑肿痛,大岳丸挣扎着伸出手,企图从空气中抓住点什么。她说她不会离开……

有人捏了捏他露在外面的手,往里塞入了什么东西,冰得令他颤了一下,差点没拿住。那只手于是连他的手一并握住,送到他唇边。

“喝吧。”铃鹿御前的声音响起,“喝完再睡会儿。”

清凉的水液流过喉咙,减轻了灼烧感,他一个劲地吞咽,直到杯里再也倾倒不出液体。杯子离开了嘴唇,黑暗如襁褓,睡意又蒙上心头。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他面颊,他下意识蹭了蹭。

“怎么还在烧……”她摸完他的额头后喃喃,接着便要抽开手。

别……他嘴唇嗫嚅,发出气音。

她凑过来说了什么?发丝垂到他手臂上,丝滑如水,黑暗里闪着银光。大岳丸一阵恍惚,在它们也如水散开前,他以为自己伸手捞了一下,好让那种清凉能继续留在指头上。事实上他只是轻微抬起了胳膊。

“咦?你……”

再度合上眼睛前,大岳丸终于向前伸出了手。

这次他梦见房间里人头攒动,很多人在旁边走来走去。一部分人走近了低头瞧他,一部分人站在远处对躺在病床上的他指指点点。铃鹿御前神色忧虑地坐在床边,正在和别人交谈。

“大岳丸啊……”听到她说,他们的嘴巴张张合合,偏偏这个时候开始耳鸣。他们在说什么?他有点受伤地想:总是这样,铃鹿御前说他们是家人,但她心底有些东西他就是触及不到。是他太弱小了吗……

耳边的声音骤然清晰:“你这家伙总把担子揽到自己身上,自己累倒了,还得靠别人照顾。”

大岳丸下意识用手肘抵着床榻,就要起身反驳,嘴巴却像被胶水封住。他似乎想起了什么,下一刻,那些记忆碎片又飞快遁入迷雾。你现在一定很难受……她带笑的话音在脑海里回响,回响……

当思维再次缓缓流动,他似乎被无边的混沌包裹着。来来去去的幻影消失不见,那些嘲笑也追着遁去,一点嗡鸣都没留下。即便如此,他仍能听到若有若无的旋律,像是透过一层很厚的屏障传来,轻柔和缓,伤感莫名,令他不再发热,不再发冷,沉入更深的梦境……

大岳丸刚睁开眼,立马就被日光刺得眯了回去。群雀啁啾,树叶沙沙作响,微风穿过没关严的窗子拂到脸上,极为清爽舒适。

他还听到平缓的呼吸声,铃鹿御前伏在他床边,以一种略显别扭的姿势睡着。她仍穿着先前所见的那身衣服,银白发丝乱糟糟地贴在脸上。大岳丸很快反应过来:至少已经是第二天了。他现在既不虚弱,也不眩晕,果然不是什么大病。

透过眼皮,日光依旧明亮逼人。他试图拿手去挡,有只手却像睡麻了似的毫无知觉。一时没反应过来,他再试了一次,这下感到手掌心有什么东西动了动,让他整个人呆在了原地。

“唔……大岳丸?”

几乎在他醒来的瞬间,她也轻吟一声,睡眼惺忪着去摸他额头。“烧终于退了。”她坐直了身体宣布。

大岳丸充耳不闻,眼神发直。

铃鹿御前顺着他的视线,掀开被子,露出二人交握的手。“这个啊,”她大大方方地开口解释,“你中途醒了一次,然后非得抓着我的手不放,啊......难不成是睡前听了故事的缘故?拿你没办法,我也只能这样睡了。”脸上的笑意根本藏都藏不住。

大岳丸的样子窘迫极了。“我,我……不……你……”他没法不去注意,确实是自己牢牢攥着对方,当他松开力道,几枚显眼的指印就烙在铃鹿御前手背上。大岳丸感觉自己才恢复正常的脸再次发烫,绯红从脖子一路爬到耳朵尖尖。

她夸张地叹口气,任他缩回手,然后转而用空手去揉他脑袋:“臭小子,别不好意思嘛,你好久没这么粘我了。”

“不,这……”他结结巴巴,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幼时铃鹿御前的确会拉着他,可他现在都……

“长大了,都不粘人了,我还觉得好可惜呢。”她大笑,“只有生病时才像个小孩子。”

“我不是!”他终于把话喊出来,又自觉没什么说服力,讷讷半晌,低下头几乎把被子盯出一个洞。

铃鹿御前已经站起身,把窗户都推开了,室内一下子被新鲜的风灌满。她站在窗边,享受海上吹来的轻风,伸手把头发别在耳后。大岳丸闻到了久违的大海、森林和泥土的气息,不由得精神一震,抬起眸远眺。

“我睡了多久?”

“就一个下午和晚上。”

那看来不是很久。意味着没耽误很多事,有些东西还来得及去做,外来的商船还没离港,等待他的来访者可以马上去见……

“大岳丸!”她转头叫道,打断了他的思绪,“要过来吹吹风吗?嗯,说起来你的病才好,现在能不能吹风来着?这个海鸣没告诉我……等等啊,我是不是不该——”

大岳丸心说果然,你这家伙还是不会照顾人!他才不想失去这阵风,于是立即从床上跳下来,噔噔跑到她旁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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