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圣节!万圣节!

[散影]愿望

倾奇者的一天有十二个时辰。与常人不同,他被一个村子的武士捡回来的,且不需要睡觉,所以这十二个时辰他是可以完完整整享受到的。

另外与常人不同的是,倾奇者会把空闲时间全花在看海上。像他这样对海那边痴迷的人实在是少数,但他的工作做得很好,只有黑心的人才会想着干涉别人工作后仅有的爱好,所以他能安安静静看几个时辰而无人打扰。

倾奇者惯常会坐在一块巨石上,若天气晴朗,他能一直看到海那头宫殿的影子。

“那里是将军大人的住所。”一位戴着大大斗笠的男孩子走过来说,他长得很秀丽,常被人误认为是小姑娘,声音也是和和气气的,“她创造了你又把你扔掉,现在看来,你还记挂着你的母亲呢。”

“创造者是有权扔掉自己的造物的。”倾奇者回答,“但你也说了她是我的母亲,我实在是生不出愤恨,只是很想见她一面罢了。”

男孩子的声音笑了:“唉唉,好一颗白纸般的心啊,就连我也要感动了呢,我要是你,就情愿自己从未来到这世上。我的好同事向来说我刻薄,那么如今我偏要证明给他们看:我,散兵,要帮你去见她。”

倾奇者欣喜地转过脸,刚从石头上起身,又听见他道:“我是个独行者,两个人上路未免太麻烦,更何况将军一年只接见一人,你把头给我就足够了!”

话音刚落,倾奇者感到冰凉的金属挨到自己颈上。他几乎是主动靠近了刀刃,让头像是熟透的瓜果落到地上,面上还在微笑。

杀掉他的散兵苍白如灰烬,而他脸色依然红润,简直比前者还要有几分生气。

“带着我走吧。”那颗头开口说道,“请不要背叛你的承诺。”

潮水已经涨起来了,倾奇者的身体倒在巨石后,湿衣服上沾满了沙子,被海浪有一下没一下地冲刷着,几只螃蟹把那当成了礁石,爬到上面。

散兵哈哈大笑,他摘下斗笠,翻了个面,把倾奇者的头装在里面。“你真是傻瓜,” 他举起斗笠,让目光与倾奇者平齐,“好歹你每天会用十二个时辰盯着我去履行承诺。等着吧,你总把选择权交给别人,直到某一天别人用这点来伤害你。”

他端起斗笠和里面的人头,像端着一锅汤,迈步朝树林里走去。


当倾奇者的头和散兵被叫住时,他们已经在林中行了三个月。

密林深处,外界的光被枝叶遮得严严实实,白雾弥漫的地方,几步路的距离也看不清,每一片树叶上都挂着月亮似的小水珠。

“倾奇者!倾奇者!”雾气里传来一道细细的声音,仿佛贴在耳边响起。

“我觉得有人在叫我。”头告诉散兵。

“我倒什么都没听见。”散兵说。

“哦,那大概是我听错了。”

隔了会儿,又有声音呼唤:“停下吧,倾奇者!”

“我又听到了,它在叫我的名字,还让我停下。”

散兵撇了撇他那形状秀美的唇,口中说:“我什么也没听见。你要是识时务点,就知道头往往能听到常人听不到的声响,那是死亡对它们的呼唤。”

倾奇者不觉悚然起来,他闭上嘴,对一切呼唤都充耳不闻。但很快又听到翅膀扑闪的声音,倾奇者抬起眼睛,瞧见不远处的枝头停了只鸟儿。

那是只几近纯白的小鸟,尾羽末端染了翠,身上洒着银箔似的月光。此时她歪着头看他,用婉转的歌声唱道:“别去,倾奇者!把自己的命运交由他人,就像不做防护而踏入荆棘,你会伤心的。”

 “是你在对我说话吗?”他忍不住问。

散兵掂了掂斗笠,疑惑道:“什么?”

小鸟在枝头跳了跳,又唱:“不要去!不要去!世上有如此多美景,只有去见将军是不会令你开心的。你听过蒲公英海吗?风吹时,毛茸茸的白色蒲公英会打着旋飞得漫天都是,恰如一场风雪。跟我走吧,让我带你去!”

“也许那正是死亡所见的景象,”倾奇者神往地说,“迟早我会领略到的。还没到那一天,现在的我要去见她。”

“你在和谁说话?”散兵问。

“将军心里充塞着无穷无尽的悲痛,她不想再失去了,为此她不会再为得到而欣喜。世上有如此多美景,只有去见将军是不会令你高兴的。”

倾奇者的头沉默了一会儿,“谢谢你告诉我这些,仁慈的小鸟。我不会改变主意,你会阻止我吗?”

小鸟转头用喙梳理尾羽几根翠绿的羽毛。“森林无法阻止一片叶子的凋落,奔赴毁灭也是个人的事情,除了劝告,我还能对你说些什么呢?”

散兵跃了起来,他扔掉斗笠,半空中身形猛然坍缩,一只黑猫从衣物中钻出,子弹般扑向白鸟。头的尖叫还没出口,鸟儿受了惊弹起,撞向头顶密密麻麻的树叶,可黑猫已经扑到近旁,一口咬向它。

原来他咬住的是一片月光。再抬头,那鸟儿已钻进枝条的空隙里飞走了。

一阵风吹来,薄云遮住天幕上的月亮,星星愈发黯淡,密林陷入黎明前最后的黑暗。雾气不知何时散去,黑猫落到地上,又变成那个散兵,面容秀丽,像女孩一样。


大半年过去了,头和散兵来到了将军所在的城池。

几里路外,驻守城门的武士遥遥看见他们,便喊:“喂,浮浪人!将军乃和平的神袛,不准携带武器进城!”

散兵下意识摸了摸腰侧的宝剑,听见倾奇者抽了口气:“真奇怪!在我刚被造出来的时候,将军允许我躺在她膝上,她常为我讲述自己是如何通过战争建立了这个国家。她无疑是喜欢打仗的,怎么如今恋上了和平?”

他们走到城门底下,高墙上的武士看清了这一人一头的组合,一时有些拿不准。“你…你们两个,进城前都必须交出武器,这座城市不允许传出任何金戈的声音。”

头自言自语:“这是为什么呢?在我刚被造出来的时候,将军带我去看两个贵族间的决斗,这是司空见惯的事,赢了的人保留名誉,输了的人需得切腹。她无疑是喜欢看人打斗的,怎么如今见不得血了?”

散兵在犹豫,他有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,威风极了,曾像切头发丝般砍掉了倾奇者的头。“你们会怎么处理这把剑?”他问。

“丢进锅炉,和其他武器融在一起,再铸造成耕具卖给农民。”

一丝狡黠的微笑在他面上显露:“我用剑杀人,你们用税收也是一样,它还在继续它的使命就行。”

武士简直要被他绕糊涂了,好在散兵的动作很干脆,等到了倾奇者,他磕巴了下牙齿,脸色涨红。一方面他认为自己确实有武器,因为言语足以杀人,另一方面他又实在不会说谎,因为将军根本没为他安上一颗心。众所周知,谎言是从心里长出的。

武士等得有点不耐烦了。“这可怜的家伙只剩一口牙,”散兵替他回答,“若你们连这也要剥夺,那只有古来稀可进城了。”

一进城,倾奇者的头便淌下两行泪,如月光下闪闪发光的河流,他日夜期盼的宫殿正在长街尽头。在他刚被造出来的时候,将军允许他躺在她膝上,会带他去看贵族间的决斗。但她不要我了,他想着。当故事里有人去世时,看见别人刺伤另一人时,倾奇者正如现在这般哭泣。

他是个好软弱的孩子,将军失望地发现。那是他们最后一面。

眼泪在斗笠底积成了一汪小湖,这颗头哭泣的模样一定非常滑稽,惹得路过的小孩子指着他们发笑。头并不搭理,他们很快失去了兴趣,转而用石子去扔树上的小鸟。

“请带我去找将军吧!”头急急说道,“她就在那边,也许她还记得我,还愿意抚摸我的脸庞。”

散兵停住脚步,语调突然变得极为冷酷:“太显眼了,最近我的好同事开始嘲笑我在做善事,那么如今我偏要证明:我对他人还是一贯的刻薄。”

他拿起倾奇者的头,对着他冷笑:“听好了,你像个傻瓜一味地把目光系到别人身上,那么我要把你装进盒子里,让你的双目被黑暗遮蔽,让你的耳朵只听得见自己血液流淌的哗哗声。诺言依然有效,我会想办法求见将军,即使在宫门前守上四十九天也无妨,但在见到她前你就这样呆着吧,看不见太阳和月亮的轮转,你会错计时间,以为自己被放逐在永恒的黑夜。这是你,倾奇者,把头交给我这样一个人的代价。”

“好吧。”倾奇者回答,“也许这才是人死亡时所见的景象。你已经让我享受了大半年新鲜空气,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?”

内侍进来禀告将军有人求见的时候,将军正在悼念她最近失去的一个朋友。

“哦,我不想见。”将军说。她孤身一人坐在空旷的宫殿里,宫殿采用了最昂贵的木料,每根大梁都可以换得等量重的黄金。香气甜美,从墙壁里散发出来,但将军只嗅得出苦涩的味道。

建造时工匠考虑了数百人的容量,每每打了胜仗将军便会宴请朋友们欢宴。自从她的朋友一个接一个离世,她已经很久没打仗了,宫殿里的宴会摆设也通通落了层厚灰。后来连那位活过好几朝的老工匠也去世了。

“那是个很漂亮的男孩,戴一顶大大的斗笠,怀里抱一个盒子。他说他日夜兼程地赶路,仿佛有双眼睛在时刻盯着他,足足走了大半年来见您,又在宫门外守了四十九天。”

将军思念起她第三位死去的朋友,心情又低落下来。很久以前有位画家为了讨好她,献给将军她最爱的朋友们的画像。将军把画像挂在接见臣民的大殿,后来一见到画像,她就想起那些死掉的朋友,渐渐连大臣都不大接见了。

“盒子?若是要献什么就塞进国库里,不用呈给我看。”将军略显疲惫地说,“之后随便给点财宝打发他回去。”

内侍去了又回。“他说他什么都不要,只是敬爱将军,想当面为您献上最得意的表演。”

将军叹了口气,这份执着让第二位朋友的死亡在她眼前闪现。“告诉他我最近病了,眼前像蒙了层雾似的看不清。”

这是真的,一望见那些死去灵魂的脸,将军的双目就会像雾一样朦胧起来。

内侍跪在地上,小声提醒:“您每年都要接见一人,而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了。”

最初的朋友就是死在新年前的一天,将军麻木地记起。她闻着宫殿木料苦涩的香气,扶着墙站直身体,长叹一声:“带他来见我吧。”

戴着大大斗笠的男孩站在御阶下行礼,口中说着吉祥话。她提前让人在画像上蒙了纱,因而能看清男孩的脸,以及他怀里的木盒。

他的皮肤白得像月光一样,将军想起某位死去的面容如月的朋友,郁郁对他颌了下首。

“大人,”自称散兵的男孩说,傲慢地叉着两条腿,“给我一把剑,我将为您展现您从未见过的技艺。”

武士们全都拔出刀,指着这无礼之人。在这座城市,只有将军和她身边的护卫可以携带武器。

他的行为并无他所号称的那般恭敬,将军心想。又听散兵道:“有什么好慌乱的?大人是世间武艺的极致,是地上的生灵无法伤害到的。”

将军挥手让武士退下,拔出自己的佩剑扔给他,散兵转头将盒子交给内侍,捡起宝剑起舞。

他的舞姿如花如羽如朝露,令人如痴如醉。剑光时而突出一道蜂刺,似乎有雷霆划破大殿上空;时而抱出一道圆弧,正如明月在眼前冉冉升起。那舞姿愈发激烈,宫殿里平白生了阵狂风,画像上的薄纱被风掀起,翩翩落到男孩剑上,画像们微笑地注视着地下的人们。他再一旋身,剑尖挑着的白纱碎成千万片,灰烬般满天飘舞,落在近旁的武士头上。

没人顾得上斥责,他们通通感动地落下泪来,将军也觉得自己的眼睛又朦胧了。男孩子上前几步,恭恭敬敬地弯下腰,将双手端着的宝剑举过头顶。

“你——”她嗓子干哑,雾蒙蒙的双眼里散兵的形体晕出了圈光芒,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像与她同等的天神,“浮浪人啊,这不是凡人的舞蹈,甚至天上的生灵也难以得见。”

失去所有朋友后,她曾想造一具形骸替自己上朝,若不是那个叫倾奇者的孩子过分无用,将军早就躲去了寺院清净。就在今天,她竟有些庆幸现在坐在这里观赏的还是她本人。

将军抚摸着宝剑剑身,声音很快由颤抖恢复了平静:“你想要什么?你让我暂时忘却了死亡的阴影,说出你的愿望罢,浮浪人,无论是珠宝,土地,还是某人,我都可以给你。你想要能挟雷光之威斩开山岚夜雾的刀剑吗?我这里的神兵利器足以左右一场大战的战局,它的前主人战死前持着它杀了上千人。我无法救下我的朋友,因为毁灭早已浸染了他们的身心,但你可以。你想要救人的灵药吗?我庭院里有一棵树,砍掉老树后在树桩旁等上三息即可看见新生枝芽,只要用这种树枝烧火并吃掉烹制出的食物,连断头也能长出新躯体。我无法救下我的朋友,因为他们早已在轮回里写下了姓名,但你可以。你想要什么,浮浪人?时至今日,我的朋友、我的自艾依然透过画像纠缠我,我是神明、是将军,我弥补不了自己的遗憾,但你可以。”

“我想给你看一个东西。”散兵说,“我就是为此才到这儿的。”

他去找内侍取盒子,咔嚓一声打开了盒盖。当日光射进盒内,头仓惶地张开眼,像个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。

“现在过了多少年了?”他急切地问。

那张漂亮的脸蛋只是笑了笑:“真有趣,你还在装作会呼吸呢。”

倾奇者的视线触及到富丽堂皇的宫殿,一下子明白过来。他刚失声尖叫,就被散兵捂住了嘴。

“我还想留点惊喜给将军,啧啧,她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。”

头忍不住小声问他:“她会怎样处理我呢?要知道她本就不想要我,更遑论如今我只剩一颗头了。”

 “我怎么知道。我只是来帮你见她,现在目的已经达到,其他的跟我有什么关系。”之后他又用嘲笑的口气说:“也许她会把你的头丢到垃圾堆,也许她会把你的头栽进花盆,这样花盆里长出的花就能用你的声音和她对话喽。”

倾奇者的头不说话,他明明没有身体,此时却清晰感受到了肠子绞在一起的滋味。

“你在嘀咕什么?”将军远远地问,“你想让我看什么?”

倾奇者又想哭了,他以为自己在黑暗中被关了一百年,期间全靠对她的思念支撑。他想过了无数种与将军重逢的方式,最后无一例外是以美满的拥抱结尾。如今听到将军的声音,倾奇者又想起来了:他正是因为软弱无用而被母亲抛弃的。

他面如死灰,散兵冲他一笑,露出几颗牙齿。啪嗒一声,盒盖再次合上,倾奇者再次浸入冰冷的黑暗里,他知道散兵正捧着他走向将军,也许将军又和他说了两句话,也许她的手已经搭在了盒盖上,正准备掀开它。也许刚才短暂的对话是他在黑暗中呆久了的妄想,也许没有他目光的驱使,散兵早就扔下盒子走了……

这次他再也受不了了。

在将军即将打开盒子的瞬间,倾奇者的忐忑达到了顶点,于是他高喊起来,一只白色的小鸟从宫殿外面霹雳般冲进来,抓着他的头发飞走了。


小鸟带着他冲上高空,飞了整整一个白天,直到闪电也追不上、星星和月亮触手可及,它才停止向天顶飞,改为朝前面某个方向前进。吹得他眼睛都睁不开的狂风也变得轻柔,云海连绵如雪山山脊,在他们下方翻滚。

“我们要去哪儿?”倾奇者大声问。

“跟我一起去流浪吧!”白色的小鸟快活地歌唱,为倾奇者讲述东西南北四个不同国度的奇景:“北方是冰雪的国度,忧郁的女王统治着那里,魔法镜子的碎片落到她心里,她的心变成了冰块,从此再也不笑了;西方是风的国度,那儿的神喜欢喝酒,最初只有女人跟随他,和那位不死的精灵一起饮酒狂欢,后来男人们也加入进来,风将美酒的气息吹得无处不在;东方是岩石的国度,永不疲惫的男人推着石头上山,一到达山顶石头就会滚落下来,追求财富的人们跟在他后面,因为那其实是个巨大的金块;南方是森林的国度,树上结有智慧的果子,那里的人们不会做梦,正如有种鸟儿啄饮月光,智慧之果以人们的梦境为养料,以至于那些果子有的苦涩,有的甜美。你呢,想先去哪片土地? ”

“我喜欢森林呢。” 倾奇者回答。

小鸟很高兴地叫起来:“那正是我的故乡!你能喜欢那里我很高兴,为此我也要为你实现一个愿望!”

头显得很犹豫,小鸟叽叽喳喳地鼓励:“我是南方森林的神明啊,告诉我,你想要什么,可爱的孩子?尽情说罢,当你说出这个愿望,它就会变成既定事实。” 

无人注意到,高空的风静止了一瞬,像是被冥冥中什么东西抽走了。出于某种直觉,小鸟不安地打了个哆嗦。

倾奇者轻声说:“我要她的头。”话音出口,连他自己也惊了一下,随即便露出微笑,仿佛这件事一早就决定好了。

“换一个愿望吧。”片刻后白色的小鸟喃喃,“你还是个孩子,谁忍心责怪你的无知呢?你见得太少,身心全在亲者身上,以至于不理解自己提出了多么残忍的要求。你是因为母亲的冷酷而气愤吗?你想报复一个同样悲痛的人吗?然而这只不过是在加剧彼此的痛苦。此类执念并无裨益,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去其他地方,去认识其他人。”

倾奇者说:“我要她的头。”

“换一个愿望吧!”鸟儿声音里藏着些慌张,“难道我没告诉你,世界上有如此多的美好?对了!北国女王冠上有一颗宝石,那是世界上最大最美丽的珠宝,镶嵌在最悲伤的人的头顶,致使宝石自己也被悲伤浸染成冰蓝。你不想亲眼见见吗?”

倾奇者说:“我要她的头。”

一片末端翠绿的羽毛从小鸟身上飘落,她哀求道:“求你换一个愿望吧!风的教堂里有一把竖琴,它能弹奏出令石头也流泪的曲调,它乐声响起的地方,有三百年都不会发生战争。你不想自己演奏试试吗?”

倾奇者说:“我要她的头。”

大地上的树木哗哗摇晃,齐声发出哀叹,那叹息如此之深重,以至于传到了天上。小鸟尖啼一声:“好吧,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!”

羽毛纷纷扬扬脱落,像下了场大雪,她再也不能飞了。头和鸟儿笔直地向云层坠去。

头发觉自己坠入一片温暖的海域里,接着困倦袭来,闭上眼睛前,他看到小鸟光秃秃的尸体漂浮在不远处。当他再次睁开眼睛,感受到了完整身体的存在。然后他展开蜷缩的四肢,浑身赤裸着,在温暖的水里站了起来,一颗美丽的头正在他怀里。

那是将军的头,此刻一言不发地睁着眼打量他。

“我不会把你扔进垃圾堆里的。”倾奇者对她说,“也不会把你埋进花盆,让你借着花儿才能与我讲话。我不会那样对你的。”

将军的头眨了眨眼睛,无声地问:那你要怎么处理我呢?

他充满爱怜地捧住她的头,把她湿透的、如羽毛般贴紧脸颊的长发捋到耳后,然后在那双不会说话的嘴唇上吻了一下。


评论 ( 8 )
热度 ( 96 )
  1. 共9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哈罗wing | Powered by LOFTER